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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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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婚

天機谷中的婚宴與外界的熱鬧不同,一切莊重而肅穆。

只能從每個人輕松愉悅的神色中看出些許不同,甚至笑容,都是內斂且含蓄的。

若要比較,或許與宮中帝後大婚,或皇後的冊封大典有些相似。

對天道崇敬之意,浸透在儀式的方方面面。

首先便是清晨請道。

南宮姣與空熠未換婚服,只著平常衣物,在天還未亮時沐浴焚香,收拾妥當後跟隨在身穿大禮祭服的谷主身後,踏過一路古柏枝葉鋪就的大道,直抵谷中高處祭臺。

谷中幾百近千谷眾已面向祭臺,執禮等候。

谷主在前,先上石階,空熠與南宮姣十指交握,跟隨其後。

每上一階,自身後向身前,谷眾依次伏地稽首。

至踏上最後一階,擡首面向東方的一瞬,天光破曉,金芒穿破雲霧,以浩然之勢灑向谷中。

南宮姣眼中,這是一場真正的神跡。

谷中白日時濃霧籠罩,常年不見天日,她來了不過幾日,已經深有體會。

夜間濃霧散去,繁星點點,尚可以勢、陣之類的玄妙之法解釋,可是此時,隨心操縱天象,除卻天道,無從釋之。

之前空熠向她闡釋大婚之禮時,她還對儀式之中許多天象表現將信將疑,可是現在親眼所見,方知天象異象切實存在,心中震撼無以言表。

一切映入眼中時,都變得極慢,也極為清晰。

剛開始,天邊吐出的魚肚白被濃霧遮掩,待金陽稍露出些微光芒,谷中祭臺之前的濃霧迅速散開,光至霧破,天道毫不吝嗇,以這般珍貴而恢弘的盛景相迎。

金燦燦的色彩披在谷主雪白的發須之上,潤澤的流光溢彩,他莊肅閉上眼眸,口中振振有詞。

南宮姣聽不懂,只覺這祝禱之詞韻律獨特如同梵音,無內力作為媒介,卻如同波濤般一浪接著一浪,連綿不絕,傳得極廣,極廣。

漸漸,祭臺之下伏地跪拜的谷眾直起上半身,仰頭共沐於朝陽日輝中,口中跟隨谷主一同祝禱。

這聲音包圍著祭臺,也包圍著南宮姣。

古老的儀式在所有人共同深深的信仰中,上通天意,下及己心,這不僅僅是為婚儀,更是惠及谷中每一個信仰天道之人。

南宮姣並非天機谷中人,無需隨他們一同祝禱,只身處在這樣的儀式當中,已能感到身心如同被凈化,靈臺分外清明。

這一刻,福至心靈,恍悟世間武道至高頂峰上的風光,與此時當真格外相似,都需要這樣毫不動搖的信念,且堅如磐石,奮鬥不息。

與空熠交握的手指緊扣,此時,沐浴在金光中的他,雪白刺青染上耀目金黃,其姿態神情,竟比谷主更像天道使徒,遺世獨立,超絕而聖潔。

緊貼彼此的掌心發熱,兩人的衣衫無風自動,朝陽一點點露出全貌,原本清晰的輪廓被愈來愈盛的灼光模糊,在南宮姣瞳孔中盛放。

如同將她的眼眸點燃。

隨著日頭漸漸升起,眾人口中的祝禱聲越來越低,也越來越快,直到某刻,耳邊只餘一片靜謐,可餘音仿佛還響在心中,悠揚縈繞,長久不息。

又一次大禮行畢,谷主率先站起,一番玄奧莊穆的動作過後,南宮姣與空熠在他的喃喃聲中起身。

如同來時一般,他們跟隨在谷主身後一階階下行,谷眾依次起身,身後濃霧合攏,眾人背後,那輪太陽漸漸模糊、暗淡,到最後,只剩下一個不明顯的光暈。

就如同天機谷平時白日。

踏著古柏枝葉走出祭天聖地,空熠立刻湊近與她耳語:“公主,你別看老頭子剛剛那般人模人樣,他私底下還抱怨這些儀式繁瑣呢。”

“臭小子,瞎嘟囔什麽呢?”

一個低低的氣聲響在空熠耳邊,咬牙切齒,十足危險。

空熠打了個哆嗦,腳下往南宮姣那邊蹉了蹉,哈哈笑著糊弄,“我給公主解釋剛剛霧氣是怎麽回事呢。”

谷主看向南宮姣,“當真?”

南宮姣暗暗瞪他一眼,幫他周全,“不錯,只是他剛開口,還沒說到正點上。”

老谷主還能不了解他?

只是南宮姣面前,又是婚宴當日,給他留些面子罷了。

便暫且饒過,暗暗警告,“既然解釋,便光明正大,偷偷摸摸地咬耳朵像什麽樣子。

時候不早了,快領公主回去換婚服吧。”

與老谷主拜別,回到石屋更衣梳妝,再挨個兒用過侍者托盤中的每一樣東西,穿著這身花紋繁覆精致、與空熠面上刺青格外呼應的婚服,執手踏出門檻。

過了祭天儀典,最肅穆的流程走過,一路相隨相伴的人們笑容真切肆意起來,空熠又為人隨心所欲沒什麽架子,到後頭,仗著谷主長老皆不在,膽大的還會吆喝調笑兩聲。

一向能說會道的空熠今日在南宮姣身邊格外安靜靦腆,面上的紅暈與婚服的正紅交相輝映,看得他們更是起興,起哄的越來越多。

他不言語,南宮姣便開口相護,將那些半帶玩笑的揭短遮掩過去,一時其樂融融。

空熠聽著,眸光晶亮,一眨不眨地望著她。

眾目睽睽的,看得南宮姣都覺著有些不好意思,廣袖之下捏捏他的手,“看路,這麽走路也不怕摔著,到時鼻青臉腫的,看你怎麽辦。”

空熠唇角愈揚,“有公主看著就行了。”

南宮姣沒好氣地看他一眼,在眾人夾道相迎祝賀的目光中,步入石樓正堂。

滿目深深淺淺的紅色,正前方立著的老谷主換了身喜慶些的常服,不覆方才的嚴肅,含笑望著兩人,慈眉善目。

此時正堂與初入谷時所見已經大不相同,他們每行一步皆有正式祝詞,待行至老谷主身前蒲團時,那些花樣繁多的祝詞已經將他們的一生鋪滿,乃至身後哀榮也不忘周全。

老谷主手中捧著他自己的天機命盤,這亦是谷中尚在使用的,最古老的一塊天機命盤。

他身後幕簾卷起,只餘輕紗,紗後是一層一層向上的,望不見盡頭的階梯,與瀾瑛閣的英靈祠相似,可其宏大精致,遠非英靈祠可比。

連牌位,亦是石築石雕。

牌位上精細密致的花紋風格,與南宮姣所見空熠石屋之中的極為相似,想來,這些紋樣也是上古文字所化。

每一個牌位上的不同花紋,都應代表著一位天機谷前輩的生平要紀。

牌位前燈燭幽幽,千萬點光芒匯聚起來,如同星河。

南宮姣與空熠對視一眼,恭敬接過兩旁長老遞過來的天機命盤,南宮姣隨空熠一同,以晚輩之禮喚長老一聲師叔。

他們手中的命盤與谷中人的不同,只作儀式之用。

若是兩位結親的新人都是谷中天機術士,則用自己的天機命盤即可,空熠血脈特殊,南宮姣並非谷中人,都沒有天機命盤,便只能如此。

緩緩跪於蒲團之上,將天機命盤舉過頭頂,低首讓老谷主用自身命盤占蔔賜福。

此番,是谷中最高規格的婚儀。

老谷主弟子不多,親傳更是只有空熠一人,故而,整個天機谷中,也只有空熠的婚儀需要他親自出面,無論是祭天還是此時的成婚儀式,都不例外。

平常谷眾成婚,在自家堂屋便可,更不可能因此祭天,就算是老谷主的普通弟子也是同樣。

對於他們,區別只在於主婚之人的身份。

普通谷眾請親族之中德高望重的長輩主婚,若有師父,那主婚人一般就是成婚新人其中一方的師父。

到了谷主名下的普通弟子,則是長老代谷主主婚。

谷主對於天機谷來說如同命脈,每一次儀式皆會引天道矚目,唯有下一任天機谷谷主,才有資格享谷主親自主婚的待遇。

老谷主動手賜福之時,從主樓到外頭的所有人,包括所有長老,都朝著他手中天機命盤的方向,跪地俯首。

賜福之詞與祝禱不同,更為輕快松弛,最後還以現在的語言又說了一遍,想是為了顧及聽不懂的南宮姣。

而後,老谷主親自將二人托手扶起,將天機命盤並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,和藹囑托:“今日儀成,便是於天道見證之下結為夫妻,往後同心永結,死生不棄,一生安康美滿。”

兩手相握時,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濡濕,血脈湧動間,他們齊聲起誓遵令。

一言既出,仿佛真有什麽無形的連接將兩心緊密相合,那種與另一人無限契合的感覺,使人溫暖熨帖至酸澀。

第一次,與他對視時,南宮姣先紅了眼眶,她笑著,眼角眉梢滿是濃郁的愛意。

看得空熠呼吸微滯,腦海中炸起了漫天煙火,他好想不管不顧將她擁入懷中,不住喚著公主,聽她聲聲回應,將彼此融入骨血。

不急,

他想。

待夜幕降臨,繁星籠罩,便是洞房花燭夜。

古老繁瑣的儀式緩慢而莊重,待全然盡了,已是接近黃昏。

終於,婚儀筵席正式開始。

筵席擺在另一處空曠石殿,老谷主與長老不在,谷中長者與晚輩分桌而食,長輩那頭悠然緩慢地品嘗美食,年輕者則想著法子,可勁兒地鬧騰空熠。

空熠心裏頭惦記著已入洞房的南宮姣,如何能配合他們鬧,難得拿出少谷主的威勢,句句振振有詞,三言兩語便頭也不回地脫身溜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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